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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訊息描述:
是瘋子,還是天才?由訪談精神病人開始記述的故事
簡體中文出版3個月狂銷數十萬冊,香港熱賣12版
影劇女星高圓圓 個人微博熱情推薦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
這顯然是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不過必須注意兩個字:看似。
「這個世界究竟是個怎樣的世界?」作者充滿興趣地詢問身邊的人。
或許很少有人會去想這個問題,也很少有人真的願意面對這個問題。因為這個世界告訴我們,最好要努力賺錢、升遷,然後建立家庭等等,誰會有空去在乎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於是作者突發奇想,決定去問問另一群人--大家眼中的瘋子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本書不是艱澀的學術分析,不是嚴肅的心理學理論,而是第一本走進瘋子世界後的文字記錄。
作者以訪談的形式記載了生活在另一個角落的人群(精神病患者、心理障礙者等邊緣人)深刻、視角獨特的所思所想,出版三個月,中港熱銷超過數十萬冊,是一本絕對富趣味、啟發性,叫你愛不釋手的大眾心理小品。
衝擊你的方向感,顛覆你的世界觀
如果多年前《蘇菲的世界》成功把哲學帶進大眾,那本書絕對足以把精神病患者的心理狀態向普羅大眾讀者呈現。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對他們有太多的誤解和不明白。
他們是瘋子,還是天才?
社會對精神病人的印象大多是暴力、血腥、危險、古怪......,總之跟「發瘋」二字連上關係,就是生人勿近。作者經過深入對談,赫然發現這些精神病和心理障礙者,有不少人的邏輯極為清晰;是甚麼叫他們不為世界所容?他們的思想、心理將呈現一個如何讓人匪夷所思的領域?是我們無法了解他們,還是他們無法了解我們?
或許你能從這些「瘋子」身上,找到不同的答案。
【名家推薦】
◎施以諾博士(輔仁大學醫學院職能治療學系專任副教授、兼任萬芳醫院精神科治療師督導、臺北市醫學人文學會理事長)
◎孫藝文醫師(馬偕紀念醫院精神科主治醫師)
專文推薦
◎黃凱琳醫師(台北榮民總醫院精神科主治醫師)
◎宅男逸祥(知名藝人∕演員)
目錄
(自序)更多、更多的世界
有關精神病的午後對談
01. 生命的盡頭
02. 夢的真實性
03. 三隻小豬--前篇:不存在的哥哥
04. 三隻小豬--後篇:多重人格
05. 女人的星球
06. 最後的撒旦
07. 角色扮演
08. 飛禽走獸
09. 角度問題
10. 永遠,永遠
11. 生化奴隸
12. 滿足的條件
13. 顱骨穿孔--前篇:異能追尋者
14. 顱骨穿孔--後篇:如影隨形
精神科醫師
15. 真正的世界
16. 盜屍者
17. 雨默默的
18. 表面現象
19. 在牆的另一邊
20. 預見未來
21. 死亡週刊
22. 永不止息的心臟
23. 雙子
24. 偷取時間
25. 雙面人
26. 靈魂深處
27. 進化慣性
28. 孤獨的守望者
朝生暮死
29. 蘋果的味道
30. 四維蟲子
31. 超級人類
32. 偽裝的文明
33. 伴隨著月亮
34. 永生
35. 時間的盡頭--前篇:橘子空間
36. 時間的盡頭--後篇:瞬間就是永恆
37. 迷失的旅行者--前篇:精神傳輸
38. 迷失的旅行者--中篇:壓縮問題
39. 迷失的旅行者--後篇:回傳
(後記)人生若只如初見
序跋
自序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
這顯然是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不過必須注意兩個字:看似。
多年前我收到一張生日賀卡,上面寫了一句動人的話:最精彩的,其實就是世界本身。看到這句話之後不久,我開始憧憬有生之年能夠環遊世界--總覺得有必要認識一下自己生活的星球;也就是有了這個願望後不久,我想到了剛剛的問題: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透過各式各樣的管道和方式,用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尋找答案,但是我發現,誰也說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
於是我決定去問另一群人--「精神病患者」們,或者說是我們眼中的精神病人。我帶著複雜的心情,開始接觸這個特殊的群體,想知道他們是怎麼看待這個世界的。
我接觸的那些精神病人和心理障礙者,有相當多的人邏輯極為清晰(必須承認這也是我篩選後的結果),當然前提是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觀裡。而且大多也沒那麼危險--狂躁症的除外,只要做好心理和生理上的準備就沒太大問題。
精神病人也有迥異的性格和行為模式:有喜歡滔滔不絕的,有沒事找事的,有沉默的,有拐彎抹角的,這點跟一般大街上的人沒什麼分別。但是他們會做一些我們不能理解的事情,會有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的觀點。他們的世界觀令人匪夷所思,他們以我們從未想到的角度觀察著這個世界。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人認為精神病人是難以溝通的。
我想,一些行為只看結果不見得能明白,要是瞭解成因就會容易得多。從那個決定之後,我利用業餘時間只專心做一件事情--和精神病人接觸。
時光飛逝,四年後的某天中午,我突然決定結束了,停止我那因好奇而引發的接觸。又是ㄧ年之後,我決定把自己零零碎碎整理過的資料寫出來......於是,現在,身為讀者,你從某個書架上找出這本書,並且翻到這一頁,還看到了我這段囉嗦的自序。
我非常希望在開始看這本書之前,你能讀到這段序言,因為身為作者,我有個小小的建議:請撥開文字和表象的迷霧,更開闊地接觸這奇妙世界的本質。
我更希望讀完這本書後,你能夠擁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邪門歪道、傷天害理、鑽牛角尖的不算)。
有自己的思想很重要,甚至可以說比什麼都重要。
我希望這本書是一扇窗,能讓你看到更多、更多的世界--他們眼中的世界。我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夠很坦然地說:「讓我來告訴你,在我眼中,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內文試閱
02. 夢的真實性
影子先生的五官在不停地變換著形狀,彷彿很多人的面孔,快速地交替浮現在同一張臉上。
跟這個女患者接觸花了很多時間,很多次之後才能真正坐下來交談。因為她整天生活在恐懼中,她不相信任何人--家人、男朋友、好友、醫生、心理專家......,一律不信。
她的恐懼來自她的夢境。
因為她很安全,沒有任何威脅性(反覆親自觀察的結果,我不信別人的觀察報告,會危及到我人身安全的事情,還是自己觀察比較保險),所以那次的錄音筆、紙張、鉛筆我帶得一應俱全。
我:「昨天妳做夢了嗎?」
她:「我沒睡。」
她臉上的神態不是疲憊,而是警覺和長時間睡眠不足造成的蒼白以及瀕臨崩潰--有點歇斯底里的前兆。
我:「怕做夢?」我有點後悔今天來了,所以決定小心翼翼地對話。
她:「嗯。」
我:「前天呢?有睡嗎?」
她:「有睡。」
我:「睡得好嗎?」
她:「不好。」
我:「又做夢了?」
她:「嗯。」
我:「能告訴我夢見什麼嗎?」
她:「還是繼續那些。」
在我第一次看她的夢境描述紀錄的時候,我承認我有點吃驚,因為她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的大部分夢境。而且據她所說都是延續性的夢,也就是說,她夢裡的生活基本上和現實一樣,是隨著時間流逝、因果關係而連貫的。最初她的問題在於經常把夢裡的事情當作現實,後來她逐漸接受了「兩個世界」--現實生活和夢境生活。而現在的問題變嚴重了,她的夢越來越恐怖。最要命的是:也是連續性的。想想看,一個永遠不會完結的恐怖連續劇。
我:「妳知道我是來幫妳的,妳能告訴我最近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嗎?」我指的是在她的夢裡。
她咬著嘴唇,猶疑了好一會才緩緩地點了下頭。
我:「好。那麼,都發生了什麼呢?」
她:「還記得影子先生嗎?我發現他不是來幫我的。」
這句話讓我很震驚。
影子先生是她夢裡除自己外唯一的人。衣著和樣子看不清楚,總以模糊的形象出現,而且影子先生經常救她。最初我以為影子先生是患者對現實中某位仰慕男性的情感寄託,經過幾次催眠後發現,影子先生真的只是實實在在的夢中人物。
我:「影子先生......不是救妳的人嗎?」
她:「不是。」
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他開始拉著我跳樓了。」
我稍微鬆了口氣:「是為了救妳逃脫吧?之前不是也有過嗎?」
她:「不是,我發現了他的真實目的。」
我:「什麼目的?」
她:「他想讓我和他死在一起。」
我克制自己的反應,用了個小花招--重複她的最後一個敘述:「死在一起?」
她:「對。」
我不再追問,等她繼續。
她:「我告訴過你,一年前左右,他拉著我跳樓,每次都是剛剛跳我就醒了。最近一年醒得越來越晚了。」
我:「妳是說......」
她好像鼓足勇氣似的深吸一口氣:「每次他都拉著我跳同一棟樓,剛開始我沒發現,後來我發現了。因為那棟樓其中一層的房間裡有個巨大的吊燈。剛開始的時候我一跳就醒了,後來每一次跳下來,都比上一次低幾層才能醒過來。」
我:「妳的意思是:直到妳注意到那個吊燈的時候,妳才留意每次都醒得晚了幾層,在同一棟樓?」
她:「嗯。」
我:「都是妳說的那個四十多層的樓嗎?」
她:「都是。」
我:「那個有吊燈的房間在幾層?」
她:「三十五層。」
我:「每次都能看到那扇窗?」
她:「不是一扇窗,每次跳的位置不一樣,但是那個樓的房間有很多窗戶,所以後來每一次從一個新位置跳下去,我都會留意三十五層,我能從不同的角度看見那個巨大的吊燈。」
我:「現在到幾層才會醒?」
她:「已經快一半了。」
我:......
她:「我能看到地面離我越來越近,他拉著我的手,在我耳邊笑。」
我有點兒坐立不安:「不是每次都會夢見跳樓吧?」
她:「不是。」
我:「那他還會救妳嗎?」
她恐懼地看著我:「他是怪物,他認得所有的路,所有的門,所有的出入口。只要他拉住我的手,我就沒辦法鬆開,只能跟著他跑,喊不出來,也不能說話。跑到那棟樓頂,跟著他跳下去。」
如果不是徹底調查過她身邊的每一個男性,如果不是有過那幾次催眠,我幾乎認為她在生活中被男人虐待過。那樣事情倒簡單了。說實話,我真的希望事情是這麼簡單的。
我:「妳現在還是看不清楚影子先生嗎?」
她:「在跳樓的瞬間,能看清楚一點了。」
我盤算著身邊有沒有人認識那種專門畫犯人容貌的高手。
我:「他長什麼樣子?」
她再次充滿恐懼地回答:「那不是人的臉......不是人的臉......不是......」
我知道事情不妙,她要發病了,趕緊岔開話題:「妳要喝水嗎?」
她看著我愣了一陣子才回過神來:「不要。」
那次談話後不久,她再次入院了。醫院特地安排了她的睡眠觀察,報告出人意料:她大多數睡眠都是無夢的睡眠,真正做夢的時候,不超過兩分鐘;在她做夢的同時,身體開始痙攣,體表出汗,體溫升高,然後就會醒,驚醒。幾乎每一次都是這樣。
最後一次和她談話的時候,我還是問了影子先生的長相。
她克制著強烈的恐懼告訴我:「影子先生的五官在不停地變換著形狀,彷彿很多人的面孔,快速地交替浮現在同一張臉上。」
07. 角色扮演
如果這個世界是為了你而存在的,那當你死了呢?這個世界還存在嗎?
他:「我只能說我同情你,但是並不可憐你,因為畢竟你是我創造出來的。」
我:「你創造了我?」
他:「你只是我小說中的一個人物罷了,你出現的目的就在於為我--這本書的主角添加一些心理上的反應,然後帶動整件事情......嗯......我是說整個故事的發展。」
我面前的他是一個妄想症患者,他認為自己是一本書的主角,同時也是作者。病史四年多,三年前被關進醫院。藥物似乎對他無效,家人--他老婆都快放棄了。
由於他有過狂躁的症狀,所以我只帶了錄音筆進去,沒帶紙筆或任何有尖刺的東西,坐得離他也很遠。我在桌子這頭,距離大約兩公尺之外,他在桌子那頭,手在下面不安地搓著。
他:「我知道這超出你的理解範圍了,但這是事實。而且你我的這段對話不會出現在小說裡,只是輕輕帶過。例如:某年某月某日,我在精神病院會見了你,然後我想了些什麼,大概是這樣。」
我:「你覺得真的是這樣嗎?你怎麼證明我是你創造出來的角色呢?說說看。」
他:「如果是你寫小說,你會把所有角色的家世背景寫得很清楚給讀者看嗎?」
我:「我沒寫過,不知道。」
他笑了:「你一定不會。而且我說過了,我現在的身分是這本小說的主角,我沉浸在整個故事裡,我的角色不是作者,也不能是作者。因為什麼都清楚讀者看了就沒意思了。如果我願意,也可以知道你的身世,只是沒必要在小說裡描繪出來,那沒意義。我現在跟你交談,是情節的安排,只是具體內容除了書裡的幾個人,沒人知道,讀者也不知道,這只是劇情裡的一個小片段......」
我:「你知道你在這裡幾年了吧?」
他:「三年了,很無聊啊這裡。」
我:「那麼你怎麼不讓時間過得快一點,打發這段時間?或寫個超人來把你救走?外星人也可以啊。」
他大笑起來:「你真的太有意思了!小說的時間流逝,是遵守書中的自然規律的,三年在讀者面前只是幾行字甚至更短,但是小說裡面的人物都是老老實實地過了三年,中間戀愛結婚生孩子升職吵架吃喝嫖賭什麼都沒耽誤。怎麼能讓小說的時間跳躍呢?我是主角,就必須忍受這些無聊。至於你說的超人外星人讓我很無言,我這個不是科幻小說。」
我發現的確是這樣,從他的個人角度看來,他的世界觀堅不可摧。
我:「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是為了你而存在的,那當你死了呢?這個世界還存在嗎?」
他:「當然存在,只是讀者看不到了。如果我簡單的死掉了,有兩種可能:一,情節安排我該死了;二,我不是主角。而第一點,我現在不會死,小說還在寫呢;第二點嘛,我不用確定什麼,我絕對就是主角,因為我就是作者。」
我:「你怎麼證明呢?」
他:「我想證明隨時可以,但是有必要嗎?從我的角度來說,證明本身就很可笑,除非我覺得有必要。非得證明的話可以,你現在殺我試試看,你殺不了我的,門外的醫生會制止你,你可能會絆倒,也許衝過來的時候心臟病發作了,或者你根本打不過我,反而差點被我殺了......就是這樣。」
我:「這是本什麼小說?」
他:「描寫一些人的情感那類的,有時候很平淡,但是很動人,平淡的事情才能讓人有投入感,才動人,對吧。」
我:「那你愛你老婆嗎?」
他:「當然,我是這麼寫的。」
我:「孩子呢?」
他有些不耐煩:「這種問題還用問嗎?」
我:「不,我的意思是,你對他們的感情,是情節的設置和需要,並不是你自發的,是嗎?」
他:「你的邏輯怎麼又混亂了?我是主角,他們是主角的家人,我對他們的感情當然是真摯的。」
我:「那你三年前為什麼要企圖殺你孩子?」
他:「我沒殺,那只是做個樣子,好送我來這裡。」
我:「你是說你假裝那麼做?為了來這裡?」
他:「我知道沒人信,隨便吧,但是那是必須的,沒有讀者喜歡看平淡的流水帳,故事應該有個高潮。」
我決定違反規定刺激他一下:「如果你在醫院期間,你老婆出軌了呢?」
他:「情節沒有這個設定。」
我:「你確定嗎?」
他笑了:「你這個人啊......」
我把握機會:「你承認我是人了?不是你設定的角色了?」
他:「我設定你的角色就是人,而且你完成了你要做的。」
我:「做什麼?」
他:「讓我的思緒波動。」
我似乎掉到他的圈套裡了。「那完成後,我就不存在了嗎?」
他:「不,你繼續你的生活,即使我的小說結束後,你依舊會繼續生活,只是讀者看不到了,因為關於你,我不會描述給讀者看了。」
我:「那這個小說的最後結局是什麼?」
他:「嗯......這個問題我還沒想好......」
我:「什麼時候寫完?」
他:「寫完了你也不會知道,因為那是這個世界之外的事情了,超出你的理解範圍,你怎麼會知道寫完了呢?」
我:......
他挺有興趣地看著我:「跟你聊天很好,謝謝,我時間快到了。」說完他眨了眨眼。
那次談話就這麼結束了。之後我又去過兩次,他不再對我說這些,轉而天南海北地閒聊。不過那之後沒多久,聽說他有所好轉,半年多後出院觀察。出院那天我正好沒事就去了,他跟他的主治醫生和家人朋友談笑風生,沒怎麼理我。臨走前,他漫不經心地走到我身邊,低聲快速地說:「還記得第一次見面那張桌子嗎?去看看背面。」說完狡猾地笑了。
費了好大的功夫我才找到和他第一次會面的那張桌子。我趴下去看桌子底下,上面有很多指甲的劃痕,依稀能辨認出歪歪斜斜的幾個字。
那是他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日期,以及一句話:半年後離開。
在那之後很久,我眼前都會浮現出他最後那狡猾的笑容。
25. 雙面人
坦白說,在其他病例上,我對於精神科醫師和心理醫師的很多解釋並不總是認同,雖然不見得會表達出來,但也不表示我相信。不過對於這件事,我和他們的態度一致:暫時無解。
首先,這個病例不是我主動接觸的。
其次,患者的發病成因不詳。在歷經四年零三個月後,患者自愈,原因同樣不詳,到目前為止再也沒復發過。
最後,患者的病歷、紀錄、相關影片我看過絕大部分,但不是全部。
如果記憶無誤的話,患者是在一九九五年某季末發病的。最初症狀是由患者妻子發現,情況較為特殊。
患者工作、生活一切正常,某天患者家屬發現患者在睡夢中表情極度猙獰,口裡不斷喃喃說著些什麼,但屬於無聲狀態。最初以為是患者做噩夢,幾天後發現依舊如此,患者被告知後自己也沒太在意,大約一個月後,患者在家屬陪同下到相關醫院做顏面神經檢查。檢查結果正常。
患者發病約一年後(一九九六年),家屬提出離婚,離婚原因就是患者睡眠時的表情:猙獰。
患者發病一年半後(一九九六年),離婚。患者轉投精神科檢查並開始接受心理輔導與治療。
患者發病二年後(一九九七年),接受住院治療。
患者住院期間,無論是服藥、電療、放鬆療法、麻醉治療、輔導療法、催眠療法均無療效,且病情略微加重。
患者發病三年三個月後(一九九八年第二個季末),因無危害公眾行為而轉為出院休養治療。病情在休養治療期間有所減輕--但治療他的數名醫師經反覆確認後表示,病情減輕與服藥全無相關聯性。
一九九九年年中,患者徹底自愈,目前為止沒有復發跡象。
以上是我按照病歷記載推斷出來的時間表。
下面是某位當年參與治療該患者的醫師口述:
我:「患者當時表情有多猙獰?」
醫師:「等你找到錄影帶看了就明白。我在這行這麼久,不敢說什麼怪病都看過,但也算見多識廣了;不過那個表情把我也嚇到了。」
我:「不是患者本身的心理問題造成的嗎?」
醫師:「他心理不能說完全沒問題,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這麼嚴重的情況。不止我一個人這麼認為,當時參加診療的同行很多都這麼認為。大家最初對這個病例不是很重視,但是看了影像後都感興趣了,想知道患者究竟是怎麼樣的心理狀態,才會有那麼可怕的表情。」
我:「有結論嗎?」
醫師:「催眠、心理分析、墨漬分析,誘導分析,結果都證明這個人基本上正常,心理上沒有什麼特別陰暗扭曲的。」
我:「會不會是顏面神經問題造成的呢?」
醫師:「我們也這麼想過,所以又重新回頭做了神經方面的檢查,還是正常。因為神經問題不像精神科這麼複雜,尤其有明顯症狀的。這方面我們還請了當時國外幾位神經外科專家做分析,結果斷定不是神經問題,包括腦神經。」
我:「您是說掃描也沒有腦波異常之類的?」
醫師:「對,很奇怪。這個病例的特殊之處就在於,雖然沒有任何威脅性,但是看了他睡眠時的表情,幾乎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是病態、有問題的,因為那個表情實在太嚇人了。我想像不出人類怎麼會有那種表情。」
我:「您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待會我好好看看。」
醫師:「我不覺得你能看完所有的影像。我不是危言聳聽,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你想想看,他老婆為此和他離婚,你就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了。」
我:「嗯......我看病歷和病理分析上提到過麻醉也沒用?」
醫師:「所以說這違背常理。假設患者只是面部神經或腦神經的問題,那麼麻醉和電療一定能解決問題。但事實上不然,麻醉、電療似乎並不影響患者的夜間發病,只要患者的大腦處於睡眠或昏睡狀態,面部就會有表情。」
我:「患者自己看過錄影嗎?」
醫師:「看過,被嚇壞了,最初的影像就是患者自己錄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患者同意離婚,並且轉投精神科治療。」
我:「藥物的問題......」
醫師:「藥物無非是鎮定、神經抑制、興奮......,但並不能減緩病情。」
我:「我聽您提過對這位患者的重視。這個病例不是什麼嚴重危害的病例吧,怎麼會引起那麼多醫師的重視呢?」
醫師:「我還是那句話:看過那個表情,你就明白了。」
我:「我覺得越說越有氣氛,可以做恐怖片預告了。」
醫師:「......我沒開玩笑。」
我:「不好意思......那麼關於患者自愈的問題呢?」
醫師:「不清楚為什麼。後來我們做了很多訪問和調查,包括用藥方面,似乎沒什麼不正常的。當然不排除是沒發現,但是就當時來說,我們統一的判斷是:自愈。」
我:「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了,您覺得這個病例有沒有解釋?」
醫師:「沒有解釋。不過我印象很深,當時有個比較年輕的實習生假設了一種可能。」
我:「怎麼假設的?」
醫師:「因為他的年紀比較輕,敢說。他說會不會是一種人面瘡,直接覆蓋在患者臉上,而且這種人面瘡不具備那種角質層、真皮層的感染和病變加厚特性,只是單純的存在,所以很難查出來,在患者睡眠後才有病變反應。」
我:「咦?這也太沒醫學常識了吧?」
醫師:「你看,連你這個外行都這麼說了(笑)。當時我記得他的老師罵了他一頓,說他書不好好讀,漫畫看太多了。」
我:「就是嘛。」
醫師:「不過,後來還是有醫師替患者做了皮下取樣檢查,沒有病毒或什麼瘡的病變特性。」
我:「也就是說一直到患者自愈,這個病例都是屬於無解的狀態?」
醫師:「的確是這樣。不過我當時想的比較多,把心一橫,我對照錄影,按患者發病的嘴型,記錄下一些所謂的唇語。」
我:「哦,無聲的是吧?」
醫師:「對,因為發病的時候患者伴隨表情變化會說些什麼,但是並不發聲,所以我對照那些錄影,自己胡亂猜測,做了些唇語紀錄。」
我:「他都說了些什麼?」
醫師:「記不清楚了,好像很混亂的樣子......我最初以為是詛咒之類的,你別笑,我是真的想做分析才那麼做的,後來沒有發現什麼邏輯性的詞彙或語言,就沒再繼續記錄下去了。」
我:「明白了,我等等也試試看能不能讀個唇語什麼的。」
醫師:「我給你一個建議吧,擋住螢幕的上半部分,不要看患者的眼睛。」
後來我去資料室看錄影,患者自己錄的沒看,直接看在醫院的觀察錄影。
畫面先是一陣抖動,一下子清晰了,接著一張臉占據了整個螢幕。開始那張臉看上去很一般,是個微胖普通中年男子的臉部,表情很平靜,呼吸均勻,正在熟睡。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盯著一個男人熟睡的樣子看那麼久,反正我看了,也看得我快睡著了,一共二十幾分鐘,但還是忍住沒快轉。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螢幕上的那張臉似乎皺了一下眉,還沒等我回過神來,那張臉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我真的被嚇了一大跳!眼睛似乎睜開了,兩個眼角不可想像地往太陽穴的方向吊起來,露出大部分眼白,瞳孔縮得很小。眉毛幾乎扣在一起,鼻子上的皺紋緊緊地糾成一個疙瘩,上唇翻起來,甚至露出牙床,臉頰的肌肉幾乎全部橫過來了。他的嘴角似乎掛著一絲笑容--但絕對不是善意的,應該說,是惡毒的。
我從來不曾見過活生生的人有過這種表情,也從未想像過人類會有這種表情。
那雙「眼睛」(不好意思,只能用引號)先是到處看了看,然後緊緊的盯著鏡頭。即使是看錄影,我也覺得那雙眼睛彷彿能射出淬毒的鋼針來,讓人完全不敢多看。我想我明白患者家屬為什麼要離婚了。
在我掙扎著要不要繼續看下去的時候,那張臉開始說起什麼,但沒有聲音。我沒猶豫,立刻單手找一張紙蓋住螢幕的上半部,開始嘗試讀唇語。
差不多一整個下午我都在做這件事。
經過反覆確認後,我記滿了一整張紙。
另外幾卷錄影帶我是匆匆快轉看完的,原因是我不想做噩夢。好吧,我承認我害怕了。
後來有段時間,我照著那張紙記下的內容去查,沒什麼線索;又給一些朋友看,也沒什麼有用的線索。
我嘗試過對著鏡子做患者當時的那種表情,做不到,也很難堅持很久的時間--別說幾個小時,幾分鐘臉部肌肉就很酸了。
坦白說,在其他病例上,我對於精神科醫師和心理醫師的很多解釋並不總是認同,雖然不見得會表達出來,但也不表示我相信。不過對於這件事,我和他們的態度一致:暫時無解。
29. 蘋果的味道
感覺其實就像浮在體表一層薄薄的霧氣。每當接觸一個新的人物或事物時,感覺會像觸角一樣去探索,然後最直接地回饋資訊給自己。
他失蹤了大約快一個月,家人找不到他,親戚朋友找不到他,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等到員警撞開他家大門的時候,發現他正赤身裸體坐在地上,迷惑地看著衝進來的人們。
於是,幾天後,我坐在了他的面前。
他:「知道他們覺得我有病的時候,我快笑死了。」
我:......
他:「這個的確是我不好,我只說出差一週,但是沒回過神,一個月......」
我:「你自己在家都在幹嘛?」
他狡黠地笑著:「如果我說我什麼都沒做,你信嗎?」
我:「你真的什麼都沒做嗎?」
他想了想:「看上去的話是。」
我:「為什麼這麼說?」
他:「嗯......我的大腦很忙......這麼說你能瞭解嗎?」
我:「一部分吧。」
他:「我是在釋放精神。」
我反應了一下:「你是指打坐什麼的?」
他:「不不,不太一樣,我說不清楚,不過,我從幾年前就開始這樣了。」
我:「開始哪樣?」
他:「你別急,我從頭跟你說。我之前無意間看到達摩面壁九年參禪的事,我很好奇他都在幹嘛,一口氣在山洞裡坐了那麼多年,到底領悟什麼了?我本身就是一個好奇的人,很想知道。」
我:「你信禪宗?有出家的念頭?」
他:「不是不是......我看書上說,那些古人動不動就去山裡修行,大多是一個人,在山裡幾年後出來都變得很厲害;還有武俠小說也借鑒這個,動不動就閉關,什麼都不做把自己關起來。不過古人相對來說比較厲害一點,從山裡修煉出來以後還能禦風而行......」
我笑了:「那有戲劇誇張成分吧?詩裡還寫『白髮三千丈』呢。」
他:「是啊,不過反正我沒有想要飛,我只想知道那種感覺到底是怎麼樣子。」
我:「然後你就......」
他:「然後我四年前就開始了。」
我:「四年前?」
他:「對啊,不過一開始沒那麼久,每年就一次。第一次不到四天,後來越來越長。」
我:「你終於說正題了。」
他笑了:「我要跟你說清楚動機啊,不然就被你當成神經病了。」
我:「呵呵,精神病。」
他笑得開心:「哦,精神病。第一次的時候是挑休年假的時間,我事先準備了水、好多顆大饅頭,然後跟爸媽說我出差,自己在家裡關了手機,拔了電話線,鎖好門,最後關掉總電源開關。」
我:「關總電源開關?」
他:「嗯,我怕我忍不住看電視什麼的,就關了電源。然後我什麼事都不做,就在家裡待著。不看書報雜誌,不做任何事情,不說話,渴了喝水,餓了吃沒有任何調味的饅頭,累了就睡,醒了起床,可能的話也不穿衣服。反正盡量斷絕一切聯繫,什麼都不做,躺著、站著、坐著、倒立......怎樣都可以,隨便。」
我好奇地看著他。
他:「最開始的幾個小時蠻興奮的,腦子裡什麼都想,不過才半天就開始無聊了,不知道該做什麼我就睡覺。睡醒已經是半夜,沒電,其實也沒必要開燈,反正什麼都不做;那時候特別想看有誰傳了訊息給我什麼的,但我忍住了。就這樣發呆到凌晨,有覺得習慣一點了,而且開始回想起一些原來想不起來的事。」
我:「都是些什麼事?」
他:「都是些無聊的事,例如小時候被我爸打得多慘啊什麼的。第二天晚上最難熬,因為腦子清淨了,可能就是那樣才覺得很無聊吧,而且開始想念起各種美食的味道--因為味覺已經平淡到崩潰了,不是餓,是饞。其實前四十八小時是最難熬的,因為無所事事但又平靜不下來。」
我:「會一直想吃東西嗎?」
他:「不會,因為饅頭和白開水沒味道。說這個可能你不懂,我在迷糊中幻想自己在吃煮玉米邊喝可樂,醒來之後覺得滿嘴都是可樂跟玉米的味道!真的!你別笑,都饞出幻覺來了。」
我:「那你為什麼要繼續堅持?」
他:「因為根本還不到兩天啊,而且我覺得有些東西慢慢浮現了。」
我:「哦?浮現什麼?」
他:「快到四十八小時的時候,我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我開始體會到『感覺』的存在,太真實了,不是似是而非的那種。」
我:「什麼感覺?」
他:「不是什麼感覺,而是『感覺』的存在。『感覺』這個東西很奇妙,當你被各種感官資訊淹沒的時候,你體會不到它的存在,至少不明顯。『感覺』其實就像浮在體表一層薄薄的霧氣,每當接觸一個新的人或事物,它會像觸角一樣開始探索,然後最直接地回饋資訊給自己。有時候面對陌生人,一開始很容易就幫對方貼標籤,如果是很糟糕的評價,就會直接影響到態度,這就是『感覺』造成的印象。自我封閉過了四十八小時之後,我就一直驚奇地玩味『感覺』的存在。因為被平時的色香味壓制太久了,畢竟這是一個龐雜到迷亂的世界,能清晰地意識到『感覺』存在很不容易--又或者說很容易,只是很少有人願意去做。」
我猶豫了一下,問:「那時候你是清醒的嗎?」
他:「真的醒了,而且是醒了沒睜眼的時候,所以異常的敏感,或者說『感覺』帶給我的資訊異常明顯。你小時候有沒有過那種還沒起床,可是似乎已經開始刷牙洗臉吃東西,還出了門,然後冷不提防的驚醒--原來根本還沒起!其實就是『感覺』已經先行了。」
我:「好像有過,不過我覺得那是假想或做夢,從心理學上分析......」
他:「不對,不一樣,那種真實程度超過假想和做夢,你試過就會明白。第一年我只悟出感覺,不過已經很好玩了。後面幾年自我封閉基本上能到一個星期左右沒問題。」
我:「閉關一整個星期?」
他:「閉關?哈哈,是,閉關一星期。而且在『感覺』之後的東西更有趣。」說著他神祕地笑了。
我也笑著看他。
他:「一般在『閉關』四、五天之後,『感覺』也被淡化了,因為接觸不到陌生的東西,後面的階段有可能超越『感覺』。之所以說有可能,是因為我還不確定是什麼,就先暫時定義是『精神』吧。我當然沒用念力移動東西或者自己亂飄,但是隱約感受到『精神』的存在還是很有意義的。到底具體是什麼很難形容,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能說看不透的事情看透了,想不清的事情想通了,鑽牛角尖的狀態和諧了......大概就是這樣。那狀態很有意思,到底能持續多久我不清楚,也許十幾個小時二十幾個小時或者更久......時間已經淡化了,這一點特別明顯!」
我:「你不能形容得更清楚一點嗎?」
他:「根本說不清楚,反正我已經大致上形容給你聽了。其實這次我本來計畫兩週的,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在他們進來的時候,我已經隱約覺得在『精神』後面還有東西......而且可能跟運動量小有關吧,一天就只吃一點東西也不會餓,真的。」
我:「『精神』後面的那個,你覺得是什麼?」
他:「不知道,我還在想呢......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能會知道。所以我覺得達摩之類的高人面壁好多年說不定真的有可能,而且其實不會覺得無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聊?」
我:「不會,你說的很有意思。」
他又狡黠地笑了一下:「那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好了。每次閉關前我都會刻意準備一個蘋果,作為『重新回來』的開始。」
我:「蘋果?是要吃嗎?」
他:「嗯,不過,最後吃。那才是蘋果的味道呢!」
我:「蘋果?什麼味道?」
他半眯著眼睛邊陶醉回味:「當我決定結束閉關的時候,就會拿出事前準備好的蘋果,洗乾淨,看著果皮上陌生的細小顆粒,呆望一下,再試探性地咬下去......我敢說絕大多數的人根本不知道蘋果的真正味道啊!用牙齒劃開果皮的時候,那股原本淡淡的清新味道衝破一個臨界點開始逐步在嘴裡擴散開,味道逐漸變得濃郁。隨著慢慢地嚼碎,果汁放肆地在舌尖上濺開,絕對野蠻又狂暴地掠過乾枯的味蕾......果肉中的每一個細小顆粒都在爭先恐後地開裂,釋放出更多更多蘋果的味道。果皮果肉被切成很小的碎片在牙齒間遊移,味道就跟衝擊波一樣傳向嘴中每一個角落......蘋果的清香伴隨著果汁滑向喉嚨深處......天哪......被沖刷過的味蕾幾乎虔誠地向大腦傳遞著資訊......所有的感官經過好幾天的遺忘之後,由『精神』、『感覺』統馭著,伴隨一個蘋果,捲土重來!嘖嘖......現在想起來我都會忍不住流口水。」
看著他溢於言表的激動,真的勾起我對蘋果的欲望了。
我也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你有試過別的水果嗎?」
他又咽了下口水:「還沒,我每次都想:下次試試別的!可是事到臨頭,又特別嘴饞蘋果的那種刺激感......說真的,為了蘋果,你一定也要試試看,兩天就好。」
我已經被他的描述感染了:「然後呢?」
他愣了一下才從對蘋果的迷戀裡回過神來:「然後?哦,然後是找回自己的感覺。那是一種真實到讓我做什麼都很踏實的感覺,是統一的,是清晰的;我覺得被放逐的精神找回來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特地買了幾個蘋果,把其中一個放在桌上擺了很久。那是用來質疑我自己的:我真的知道蘋果的味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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